close
噠噠噠噠噠 --- 敵軍、直升機、射擊、掩護、逃、敵軍、流彈、跑、

「平助!」平助聽見自己的名字,被拉了回來。前線的混亂場景瞬間消失,直升機在耳邊的噠噠聲不過是店家門前發電機的聲音,平助想起自己是坐在熱炒店前的長木桌前。

「你神遊到哪裡去啦?上菜啦!」桌子另一頭的原田說,木桌上昏黃的油立燈映著原田的半張臉。

平助這才發現大伙兒已經食指大動起來,只有自己還發著愣。

「不想吃嗎?不想吃的話你的菜我接收啦!」身旁的永倉邊說邊用筷子攻擊過來。

平助把盤子推離永倉一點,但彷彿還沒有完全回到現實一樣,沒有回嘴。

原田看著有點異樣的平助說「不管想不想吃,能吃的時候就多吃一點,何況這還是只有軍官才能光臨的熱炒店呢。」原田語尾的語氣充滿鼓勵。

「恩。」平助點點頭回答,拿起自己的筷子翻了一下盤子裡的菜。

「吶,平助君,任務怎麼樣?」桌子另一端的總司笑嘻嘻的問,語氣彷彿在詢問昨天球賽的結果一樣。

「恩,差不多,就那樣。」平助草草的回答。

「昨天八番隊的任務圓滿達成,成功牽制三架敵軍的新式戰車。」沖田身旁的齋藤接口,語氣平靜的一如他外表給人的感覺。仲夏的夜裡,雖然熱炒店用發電機在草地上架了大型電扇,天氣還是熱得緊,除了總司還穿著扣子開到肚臍的陸軍軍官襯衫外,原田和永倉都只穿著襯衫裡的短袖白汗衫,平助穿著迷彩背心,只有齋藤仍是沒有一絲汗意的穿著全套軍裝。

「聽說你這小子可厲害了,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截下一台坦克。」永倉大手攬著平助的肩,另一手在他太陽穴轉呀轉「一個人幹掉兩三連的敵軍,還只有受臉上這點小傷!」

「才不是單槍匹馬呢!是和八番全部的人一起的!」平助掙脫永倉的束縛,摸著臉頰上的透氣繃帶。

「而且還用截來的坦克攻擊另一個目標坦克,虧你想得出來呀。」原田喝了口啤酒。

「ええ,不錯嘛,平助君,戰果輝煌。」桌上油燈搖晃的燈火映著總司眼睛裡悠閒的笑意。

「嘛。」平助別開臉,突然認真的吃起飯來。

「總司呢?咱們的刺客隊一番隊也是昨天才回到營本部的吧。」原田問總司。

「恩。昨天才結束任務。」總司看著熱炒店老闆養的黑色肥貓徐徐的走向自己腳邊,在貓開始磨蹭之前把貓撈進懷裡。

「結果呢?」原田又開了瓶啤酒。

「恩,就說韓軍會很好奇他們怎麼消失了一隊特攻小組吧。」總司把肥貓抱在臉前笑咪咪的說「啊,一君,抱一下歲三。」總司突然想到什麼似的,把貓丟到齋藤腿上。

「總司,就跟你說不要叫這隻貓…歲…三….」齋藤邊阻止黑貓攀上胸口的動作邊和總司說,講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特別的小聲。

「看,我撿回來的寶貝。」總司拿出一支設計精緻的手槍放在桌上「從韓鬼的特攻隊長身上搜來的。」

大伙兒在昏黃的燈光下傳看總司的戰利品,齋藤看過後說「鈦合金的手槍,難怪這麼輕。」

「鈦合金!韓鬼哪裡來這麼厲害的武器啦!」永倉做出不以為然的表情。

「恐怕是原本南韓的武器,現在都到了朝鮮軍的手裡。」齋藤回答。

「哀,我們就沒有這種好貨可用,在繼續用這些破武器,本來不該死的也會死了。土方桑她們到底有沒有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啊。」永倉無奈的說。

「肯定是有的啦,我們在說的可是土方桑,不是別人呢。」原田說。

「我知道,只是…」永倉有點遲疑,彷彿怕自己抱怨的話夾子一開就會停不下來似的「最近半年來我們一直採取著守備的策略,最多也只是反攻擊,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到主動攻擊的路線?這種消極的態度我實在受不了。可是嘛,要說想要積極進攻,又沒有足夠的武力。」永倉低著頭盯著手上的冰啤酒「哎呀總之,上面到底是想要怎樣我實在搞不懂啦。」

「齋藤,你最近不是調回到司令部,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?」原田轉頭問齋藤。

「武器方面上頭似乎和美軍有在商談一些協議,但決議還沒有下來。」

「是什麼樣的協議?」永倉問。

「詳細的內容我也不清楚。」

「去。」

「至於轉守為攻的可能性…可能也要看協議的結果吧。」大家聽了齋藤的消息都各自陷入沉思,這個層面的問題已經超出他們可以控制的範圍。

「那三番隊呢?隊長調回司令部那些傢伙怎麼辦?」永倉覺得自己搞沉的氣氛有義務轉個話題。

「三番隊現在去蒐集物資了,跟源桑的隊一起。」齋藤從酒盞裡倒出清酒,這種大熱天不點冰啤還喝清酒的就只有齋藤了。

「喔,蒐集物資啊,那不挺輕鬆的了。」永倉說。

「白癡!蒐集物資才不輕鬆。」原田吐槽。

齋藤的酒杯送到嘴邊,停下來和永倉解釋「作戰的時候基本上本來應該和地方政府徵收物資的,但是我們的情況很特殊,地方政府如果提供物資給我們,就形同與東京政府對立,雖然多數地方上的人是想要幫助我們的,為了不讓他們陷入兩難的狀況,我們多是向民間團體募集物資,所以過程比較慢,資源也不集中。」

「天啊!這麼麻煩。」永倉做出鬼臉。

「你才知道,就是有你這種大食怪,收集物資的人工作量都要增加了。」原田開玩笑的說,但永倉似乎真的覺得很抱歉,青著臉盯著桌上的空盤子沒搭話。

「沒關係,新八桑食量沒辦法改,多殺一點韓鬼就好了。」總司一派悠閒的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菸,打了火,修長的手將菸送到唇邊。

「總司,別抽了,之前胸口的槍傷還沒有完全好吧。」齋藤皺著眉頭對總司說。

「配給的菸不抽也是浪費掉,不抽白不抽。」總司不當一回事的叼著菸說「養傷什麼的又何必呢,說不定明天就死了。」說完笑的瞇起綠色的眼睛,從唇角吐出一綹白煙。

「也沒有這麼誇張。」原田出來打圓場,總司說的話太接近事實,真的說出來反而難以令人消化。

「齋藤,你不抽的吧,配給的菸都到哪裡去啦?」永倉賊賊的笑「不抽的話給我吧。」

「我的份都直接分給隊員了。」齋藤一板一眼的說,永倉大喊可惜。

「喂,平助。」原田轉向平助「你今天晚上話很少耶,是怎麼了嗎?」

「啊,沒什麼。」平助突然被點名,來不及掩蓋自己之前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「是太久沒有見到小夜吧~」永倉又露出賊笑「你這幸福的小子,就只有你有女人可以想。」

「才不是呢!」平助臉紅的說「我沒事啦...你們…想太多。」雖然這麼說,臉上還是沒有開心的樣子,平助站起身「我先走了,要去找土方桑,今天下午收到土方桑的指示。」

「是要做什麼?」

「不知道,見了面才會說吧。」平助的語氣彷彿巴不得趕快離席。

這時候齋藤也站起來「我跟你一起,我也要去地圖室。」

「一君也要去?」

「恩,我也有收到指示。」



*



營區司令部離軍官休憩區不遠,沿著一條小溪約走十幾分鐘就會到達。平助和齋藤兩人頂著無雲的夜空走在溪岸,溪邊茂綠的的芒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。

「小夜現在應該回營了。」齋藤突然脫口說。

「耶,剛才不是說三番隊現在被派去蒐集物資嗎?」平助疑惑的問。

「小夜因為是Paramedic*的關係,派到其他隊去支援了,現在paramedic人手短缺,所以沒有讓她去蒐集物資。」

「喔……」平助盯著腳前的路,月光熀熀的像開了路燈一樣。

「但是這次去支援的隊出的任務危險度不高,像我說的,那一隊已經回營了,小夜應該也回來了。」齋藤很體貼的補充說明。

平助這才發現齋藤的用心「一君謝謝,我猜那傢伙應該是沒事的,她比我還機靈。」平助苦笑了一聲,又沉默了下來。路上安安靜靜的除了草聲與兩人的腳步聲外,剩下平助胸前掛著的兩條識別牌的碰撞聲。

「我不是在擔心小夜啦。」平助說。

齋藤不疾不徐的回問「那是怎麼了?」平助低下頭看著胸前叮咚響的薄鐵片,伸手摘下其中一條「這條是西村的。」平助側過臉和齋藤說「我隊上的小組長西村上士。」

平助把鐵牌握在手中「昨天出任務的時候走的,送回營本部還是傷重不治,叫我把他的識別牌寄回老家。」

齋藤沒有做任何回答,只是靜靜的等著平助繼續說。

「西村那傢伙……老家還有孩子吶…是個男孩。和那傢伙沒什麼好聊的,每次都在講他兒子的事。」平助的聲音沙啞了起來,為了控制自己情緒,深吸了一口氣「西村是個好組長阿,可是就這麼走了。」平助將鐵牌掛回脖子上「昨天的任務八番的傷者10人,陣亡的包括西村7人。」

「敵方陣亡的有兩連吧。」齋藤默默的說。

「我知道,相較起來我們已經是大勝了!」平助知道齋藤想說什麼,可是卻對齋藤的論點感到惱怒。「可是…可是…」

兩人剛好來到溪邊一塊開闊地,野草像開了扇門一樣讓人可以走到溪床上。

「咱們走走吧,反正土方桑一向工作到很晚。」齋藤對平助說。

「恩…」平助緩緩的和齋藤一塊走進溪床。

平助走在半浸在溪水裡的礫石上,石頭被靴子踩的發出咕咕的摩擦聲「真的沒關係嗎?一君?」

「今天土方桑他們出營和東芝電機的社長吃飯去了,預計會晚回來,我們現在去大概也是要等一陣子。」

「是嗎…東芝電機?是企業贊助嗎?」平助問。

「算是,土方桑希望對方能協助開發新式的定位系統。」齋藤額前的瀏海被夜風微微的吹起來。

「恩……土方桑要忙的事情也真多…」平助彎身撿起一個小石子丟進溪水裡「企業會願意幫忙嗎?」

齋藤看著平助又彎身撿石子,回答道「多數企業是頃向停戰投降的,畢竟那樣生意比較好做,但企業主也擔心朝鮮會國有化私人企業,所以在兩相權衡下還是有企業會選擇支持我們。」

齋藤也彎身撿了個小石子,拿在手中檢視了一下。

「停戰投降嗎……」平助看著齋藤將石頭丟出去,在水面上打出漂亮的四個水漂。

平助蹲在水邊,若有所思的停止了尋找石頭的動作,將手伸進冰涼清澈的溪水裡,流水柔軟地滑過平助的手,因為征戰殺戮而緊繃的肌肉線條,在毫無牽掛的流水中顯得特別的脆弱。

「一君,我們到底在幹嘛?」

齋藤站在平助身後「什麼意思?」

「我們只是在等中國和美國的戰爭結束吧。」平助瞇起眼睛看著映在溪水上的月影。

齋藤沒有回答。

「這場仗是贏不了了,但是我們也不願意投降。」

齋藤還是靜靜的聽。

「橫豎都是要等中美戰爭結束把日本救出來,為什麼不乾脆投降和平的等算了,堅持這種打不贏的仗,浪費這麼多人的生命……」平助激動的聲音有著悶積已久的痛苦。

「平助…」齋藤明白平助有多麼珍惜部下,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比較好,只好等著平助自己平撫情緒。

「現在說贏不了還太早了。」最後齋藤說。

平助知道自己剛才說的只是感情用事的話「恩…我知道。」撈了把水潑在臉上,濕漉的手順進頭髮裡,嘆了口氣。「有的時候就會覺得戰爭真的是毫無意義的東西,雖然自己是陸軍官校畢業的。」

水滴從平助的瀏海滴下來「哼,沒打過仗的人總是以為上戰場多威風。」平助自嘲的輕笑了一聲。

「戰爭整體來看可能真得是無意義的事,但是我們已經捲入戰爭洪流裡的人,只能盡力守護值得守護的東西吧。」齋藤左手擱在腰間的配槍上,抬頭望著夜空。

「值得守護的東西……」平助小聲的重覆齋藤的話。

「如果要說犧牲是難免的就太無情,但我相信他們的死是有意義的。」

平助聽著齋藤沒有疑惑的信念,在心中反覆的想著,彷彿相信了就可以洗去迷惘重新開始「也許吧…」

平助抬起頭來「一君,謝謝你,聽我說這些有的沒的。」

「不會,你感覺好一點了嗎?」從平助的角度看的見齋藤瀏海下一雙沉靜的眼。

「恩。」平助站起身「我們走吧。」邊說邊把綁在腰間的襯衫解下來,套在背心外頭。

「希望不是什麼麻煩的任務。」

「還有什麼是我們沒見過的。」

「也是。」平助輕笑了一聲,平時開朗的笑悄悄的回到臉上。



兩人的腳步聲隱沒在夜色河原之中。



* 緊急醫護人員,軍隊裡通常一個編制裡都會有paramedic兵




arrow
arrow

    peiiep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