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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夜早上醒來的時候,房子裡靜悄悄的,陽光穿過落地窗簾照進客廳。小夜看了一下時間,已經九點多了,平助一定上班去了。平助家的客廳和廚房是連在一起的,小夜不是那種一睡就睡死的人,平助早上如果有在廚房活動的話,小夜應該是聽的到的,難不成為了不吵醒她,早飯都沒吃就出去了?

小夜從沙發上爬起來,慵懶的走到廚房,看到餐桌上有張紙條,紙條上還有串鑰匙,小夜抓抓頭,把紙條拿起來看。

「早安小夜,冰箱裡有牛奶和麵包,備用鑰匙放在桌上,大支的是樓上的門,另一支樓下。晚上見。」小夜想像平助輕手輕腳把紙條和鑰匙放在餐桌上的樣子,不禁露出微笑。

昨天兩人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,梳洗過後就各自睡了,所以小夜還沒機會好好的看一看平助的房子,雖然主人不在的時候探索人家房子有點心虛,但是應該沒有關係吧,小夜這麼想著。

平助家除了廚房地板是磁磚以外,其他地方都是原木地板,夏天走起來很清爽舒服,小夜將落地窗的窗簾拉開,窗外一大片綠地,綠地再過去就是多摩川的河堤。客廳的另一頭是一片及腰高度的櫃子,裡頭放了些閒書和CD,上面放了一台音響,復古的外型像留聲機,但是上面按鍵好少,而且都沒有標示,所以又有種蘋果產品的感覺,應該又是一台高級貨。小夜在CD櫃裡找到The Pierces所有的專輯,看來平助真的是她們樂團的粉絲呢。

櫃子的左手邊就是平助的房間,小夜跳舞似的滑過木地板,走到平助的房門口,房間門是大開的,不知道是因為房間裡沒有什麼雜物,還是本身設計的關係,房間雖然不大但是看起來很寬敞,走進房間的右手邊是一排衣櫃通到底,這種還有地方站著挑衣服試衣服的衣櫃間小夜還真是大開眼界,衣櫃間一轉角就通到浴室,浴室再通洗衣間和小陽台,洗衣間又可以通回客廳。因為是單人公寓的關係,衣櫃間、浴室和平助的房間之間都沒有門,昨晚安頓小夜洗澡的時候,平助臉紅的再三保證他絕對不會偷看,還說以後小夜洗澡的時候他會待在客廳。小夜壓根也不覺得平助是會偷看別人洗澡的人。小夜從洗衣間走出來回到客廳,玄關邊還有一個房間,但是門是關著的,小夜覺得如果特意打開的話,感覺就像窺探別人的隱私了,也就沒進去。

吃完早餐,小夜坐回沙發上整理了一下行李,畫具都拿出來之後,包包差不多也空了,還要去買畫布才行,小夜默默記下這一個要做的事情,眼角的餘光瞥到手機在閃,有簡訊,是平助嗎? 小夜把簡訊打開。

「妳在哪裡?」

小夜看著這一個簡訊,一早的好心情瞬間化成渣。

是直人。

小夜在沙發上躺下,抓著手機的手垂在地上。

為什麼不放手?

這一個問題小夜想問直人不下千遍,卻從來沒有辦法說出口。問自己同樣的問題萬遍,卻找不到答案。

小夜和直人都是岡山倉敷藝大的學生,同科同期的兩個人很投緣,入學相識不久後就交往了,大二的時候兩人一起搬出去外頭住,把公寓當成畫室一樣,常常翹課睡到日上三竿,一起為了趕比賽作品撤夜作畫。小夜是真心的覺得自己找到了靈魂的伴侶,在藝術這條不好走的路上有了扶持,從來不願意承認有著這種單純夢想的人其實只有自己。直人從藝大畢業後進了父親介紹的製造公司,兩人漸行漸遠,不久之後直人就和社長千金結婚了,兩人也斷了來往。然而一年多前,直人又回來找小夜,說想要找回兩人的友情,但每次維持友誼的見面卻都以上床收尾。

小夜是知道的。自己只是直人對他的窩囊人生的一種小小抵抗,彷彿只要還和小夜保持著關係,自己就還沒有偏離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的道路。但小夜是知道的,直人不會放棄他已經得到的生活,回來過這種吃完一餐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的生存方式。

是自己的錯,早就開拒絕他,早就該忘掉他,早就該離開,早就該戒菸,太多早就該。

現在就戒掉。從到東京開始。

小夜拿起手機把直人的簡訊刪了,進入簡訊箱把所有直人的簡訊找出來,一次全刪了。

放了。這一次真的結束了。



*



夕照下,小夜一手拎著菜,一手扛著兩個油畫框走在河堤上的,腦子裡整理著一天所看到的東西。作畫到一種程度的時候,要突破的不是技法,而是要傳達的主題。還是學生的時候,尋找靈感的過程像一場遊戲,在大學四年安穩的時間區間裡,想要做什麼都可以,靈感從來不是問題。作畫變成一種職業之後,尋找靈感變成一種必須要完成的事,反而變的得來不易。小夜自己有一套尋找靈感的方式,但有時候也是要碰運氣。

小夜用拎菜的那隻手看了一下手機,沒有新簡訊,所以平助應該會準時到家。早些時候小夜傳簡訊問平助會不會回家吃飯,自己可以煮一煮。平助回傳說差不多七點可以到家。

小夜在河堤上的影子遠遠的走在前頭。



*



「我回來了。」平助一進門就說。

「歡迎回家。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小夜聽到平助的聲音轉過身來。

「好香喔! 小夜煮了什麼東西?」平助還在玄關拖鞋子。

「你猜呢?」還穿著圍裙的小夜朝玄關走過去「我覺得你昨天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有預謀的,其實你是想要告訴我你喜歡吃的東西吧」小夜雙手交叉在胸前裝生氣的看著平助。

「ええ...妳煮了勝丼嗎?!」平助眼睛一亮,興匆匆的跑到廚房爐子前,一手還抓著公事包和領帶,一手掀開滾著醬汁的鍋子「好香!」

「先去換衣服吧,換好就可以吃了。」小夜覺得自己好像寵著小兒子的老媽。

「現在馬上去! 太香了,整個都餓起來了。」平助說完小跑去房間。

小夜邊把最後的工程結束,邊在飯桌上張羅碗筷。平助很快的就換好衣服回到廚房。

「太幸福了,回家就有東西可以吃,小夜謝謝妳。」平助看著小夜端上桌的一大碗勝丼露出小男孩一樣的表情「這一鍋是什麼?」平助指著放在餐桌中間的石鍋。

「味噌野菜燒。」

「哇...小夜這樣不行,妳要是每天餵我吃得這麼好,妳回去了我該怎麼辦?」平助拉開椅子坐了下去。

「え? 我沒有說每天都要幫你煮飯啊。」小夜脫下圍裙擦乾手,也在餐桌前坐了下來「哈哈,開玩笑的啦,如果你沒有晚下班的話,每天都煮飯給你吃,算是謝謝你讓我在這裡寄居啊,開動吧。」

「我要開動了!」平助雙手合十的說完,抓起筷子夾起一大塊豬排大口的咬下去「好吃!!!」

「好吃嗎? 不知道會不會太鹹了一點?」小夜自己也扒了一口飯。

「不會! 完全不會! 太好吃了。」平助滿嘴飯的說。

「那就好。平助今天上班還好嗎?」

「恩......嘛,差不多。」說到工作好像又摸到逆鱗了一樣,平助高張的心情又沉了下去。小夜只好乖乖的嚼著嘴裡的豬排。

「我呢,其實是在父親的公司工作的,和泉建設妳聽過嗎?」平助邊說邊夾起野菜燒裡的香菇到碗裡。

「喔,聽過,很大的公司啊,岡山駅旁現在正在蓋的新百貨就是和泉建設蓋的吧? 工地上有很大的標誌。」

「恩,西島百貨的建案大多是和我們公司合作的。」

「ええ、好厲害啊,和泉建設是平助君的家族企業啊,那平助君以後要接社長嗎?」平助自己講起工作的事情,小夜總覺得要給一點鼓勵的感覺,所以語帶欣羨的說。

「はあっ? 社長?」平助用鼻子哼了一聲「當社長什麼的,我沒有興趣。」

「是喔。」小夜猜不透平助到底在想什麼,但隱約的可以感覺到有些隱情。

「恩......」平助若有所思的說「就算我想當,也是不可能的。」

這麼一瞬間,小夜覺得平助漂走了,"為什麼不可能"還沒說出口,平助就接著說。

「我的上頭還有個哥哥呢,哥哥會接社長。」平助微笑著看向小夜,但是個想要掩飾心情的笑法。

「平助君還有個哥哥啊,哥哥想要接社長嗎?」

「ええ?」平助似乎對於小夜的問題很意外「阿......應該吧。」

「平助君的哥哥是什麼樣子的人呢?」

「高潔......身體不是很好,能來公司的時間不是很多......」平助幾乎已經停止吃飯的動作,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裡「哥哥,到底想不想接社長,我還真的不知道,那傢伙,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坦白說的吧。」

「呵呵,兄弟之間常常都是這麼不老實的吧。」小夜沒有兄弟姊妹,但是總覺得男孩子很難彼此坦承,尤其是兄弟。

平助張口像要說什麼,卻沒說出口,沉默了好一會兒,小夜正開口想問他怎麼了,平助又突然像下了決定似的看著小夜說「其實阿,高潔和我是異母兄弟,我的母親算是父親的二房吧,呵,很可笑吧,什麼時代了還有二房。所以我和高潔是在不同的家庭長大的,年齡也差了七歲,小時候只有在正月家族拜年的時候才會看到他,反而是進了公司之後見面的機會比較大,不過,我進公司不久高潔的身體就出問題了。所以......」

一時之間聽到平助如此令人意外的家庭背景,小夜無語了。

「總而言之,我跟哥哥不太熟。因為是小老婆生的兒子,所以也不可能接社長。」話都講完了,平助反而看起來心情比較好,扒了一大口飯。

小夜看著夾菜扒飯,扒飯夾菜的平助,緩緩的說「平助君辛苦了阿,本來還以為你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呢。」

平助瞪大了雙眼「嬌生慣養?! 我哪裡看起來嬌生慣養了?!」

「開這麼好的車,住這麼高級的房子,房間裡還有試衣間,這樣不是很嬌生慣養嗎?」小夜瞇著眼睛挖苦著。

「呀,別に......妳,妳怎麼知道房間裡有試衣間!」

「不要岔開話題! 是你自己門不關,不要怪我進去參觀。」

「小夜、妳...」

兩人就這樣在餐桌上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,平助身世的無奈與沉重,小夜覺得用這種開玩笑的回應是最好的,同情和鼓勵都是多餘的。

每個人,都有自己不得不面對的現實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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