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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夜站在涉谷車站南側出口的毛伊頭像前,點起第三支菸。

晚上七點多的涉谷車站人聲鼎沸,雖然約的這個點似乎比涉谷廣場出口的忠犬八公像要少人,路上川流的人車還是讓小夜浮躁不安。中午從家裡出發在岡山駅上了JR的時候收到永倉新八的簡訊,簡訊裡說他因為一些私人的因素不能提供小夜住宿了,但已經安排好友人接待小夜,然後說友人晚一點會傳訊息給她。小夜看到這封簡訊的時候整個傻住,頓時覺得自己還沒出門就已經上了賊船,驚訝的同時JR已經準時啟動開往東京。小夜試著打電話給永倉新八,但是電話都轉進語音,最後只好坐立不安的在火車上等著永倉新八友人的聯絡。還好過沒多久就收到了新簡訊,是一個叫藤堂平助的人,他和小夜約了六點在涉谷站的毛伊頭像前,還說他住在多摩川駅的附近,小夜如果要自己去的話還要轉東急電車,所以不如他下班開車順道來接小夜。小夜看到這樣貼心的簡訊,心情才慢慢的從谷底爬上來,回了簡訊感謝藤堂平助並確定碰面的時間和地點。

小夜抖掉菸屁股,小夜自己在心裡嘆了口大氣,明明這趟旅行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戒菸的,結果才第一天就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,一下火車,涉谷車站像太空航站一樣的急快步調就讓小夜眼花撩亂,又加上等不到人,小夜無法克制的去買了包菸。

七點半,該不會真的被晃點了吧,小夜心裡無奈的咕噥著,正在這個時候,手機響了。

「是小夜嗎?我是藤堂平助,對不起! 我遲到了,下午一直開會到現在,沒有先打給妳真的對不起! 我現在馬上過去,二十分鐘之內就會到,妳再等一下啊。」

小夜和藤堂平助說沒有關係,又再次謝謝他的照顧。藤堂平助的聲音比小夜想像的要稚氣,本來以為會是個像永倉新八一樣少根筋的大粗老,這個沙啞的聲音有點緊張,語氣裡的認真卻聽得很清楚。應該是個好人吧,可以收菸了。

*

「恩,我在毛伊頭像前面,恩,我穿白色T-Shirt和藍色牛仔短褲、黑靴子,你車子停在路邊? 黑色車子,阿,嗨,恩恩看到你了。」小夜邊掛掉電話邊走向路邊下了車的藤堂平助。在這短短走過去的30秒,小夜把藤堂平助從頭到腳連人帶車的分析了一遍。

二十五六歲左右,剪裁合身的西裝,樣式普通但料子很好,沒繫領帶但領口旁邊有一點凌亂,應該是剛剛趕著過來的時候在路上把領帶摘掉的,車子是Lexus 2011年最新款GS450h,不是大學剛畢業的人買得起的車,臉很清秀但稚氣未脫。小夜的推測是,藤堂平助家境很好,可能剛開始在家族的企業工作,所以穿的刻意低調,車子洩了底牌,但是嘿,有錢誰不想買好車啊。

「你好,我是小夜,真的不好意思要麻煩你了。」小夜向藤堂平助一鞠躬。

「阿,妳好妳好,我是藤堂平助,讓妳等了這麼久真的很對不起,沒有想到開會會開這麼久才跟妳約了六點...」藤堂平助滿臉歉疚手搔著後腦。

「沒關係的,我這邊才不好意思,要借住你家。」

藤堂平助不好意思的笑著「阿、快上車吧,阿、妳行李要放後面嗎?」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,小夜覺得他挺可愛的。

「不用了,我就只有這一包,放在腳底下就可以了,謝謝你藤堂桑。」

繞到車子另一頭正打開駕駛座門的藤堂平助停了一下「阿,可以不用叫我藤堂桑,大家都叫我平助,叫我平助就可以了。」手搭著車門對著另一頭的小夜露出淺淺的微笑。

「那,平助君,よう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。」小夜也回敬他一個微笑,兩人開車上路。

真不愧是Lexus GS,前座超寬敞,皮椅坐起來完全貼合小夜的身體曲線但堅挺得很有彈性,控制板設計的犀利又內斂,平助的車子裡什麼裝飾都沒有,所有的東西都保持的像剛從車廠出來的一樣。小夜高中的時候在家裡附近的手工洗車廠打過一陣子工,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車子,雖然自己連二手的破車都買不起,但常常會站在超商看汽車雜誌。現在坐在GS裡面簡直就像作夢一樣,車子像被馴服的猛獸一樣飽含力量,加速和煞車都靜悄悄地,小夜喜孜孜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享受GS的性能,完全沒有注意到駕駛座上的平助絞盡腦汁的想要打破沉默。

「ㄟ..一路過來還順利嗎?」平助右轉上一條筆直的大路。

「恩,很順利。不過...早上收到永倉君的簡訊的時候真的嚇了一大跳,還以為今天要露宿街頭了呢。」小夜很老實的說。

「唉,新八桑那傢伙就只知道給人找麻煩,啊,我不是說妳是麻煩,我是說他給妳找麻煩。」平助臉紅的解釋自己講出來的話。

真是個單純的男孩,小夜笑著心想「你願意幫忙真的是得救了,平助君。」

「哎,不會不會。......恩,妳是第一次來東京嗎?」車子上了匝道,匝道口寫著首都高速三號涉谷線。

「恩,第一次來,以前......呀,這個音樂...」小夜現在才發現其實車子裡有放音樂,但是關的很小聲,仔細一聽是The Pierces樂團的"I put your record on",是她們樂團第三張專輯中的一首歌。

「啊,這個不喜歡嗎? 可以換別的。」平助伸手要調CD。

「不用不用,這個很好聽。」其實The Pierces是小夜最喜歡的樂團,聽到平助放她們的歌覺得很巧,但是覺得這個時間點如果說自己最喜歡的樂團就是The Pierces,感覺好像是為了拉近距離才說的客套說詞,於是也就沒再多說什麼。

兩人在涉谷高上開了約二十分鐘下了交流道,回到市路多摩堤通上,開沒多久多摩川就出現在右手邊。

「這條河是?」

「多摩川。我們快到了,再前面就是多摩川駅,妳之後如果要進市區,那一站是最近的,搭東急東橫線15分鐘就到涉谷了」

「了解。第一次來東京,有當地人指導真是太幸運了,我今天才只是在涉谷而已,就覺得東京好大、步調好快,我這個小城市來的人還真是有點不習慣。」小夜伸手貼在車窗上,看著窗外月光下的多摩川「不過,這一個地方好像比較寧靜一點啊。」

「恩,這附近環境比較好,不像市中心一樣那麼有壓迫感。」平助轉進巷子裡,在一棟看起來很新的大廈前減速,準備要開車下地下停車庫「這邊...」

不管平助本來是要說什麼,小夜肚子的狂叫都把他要說的話攔下來了,GS隔音效果太好,車子裡就像在錄音室一樣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「ああ...悪い!! 妳應該很餓吧! 現在都幾點了,我都忘記了,我開會的時候有吃了一些點心所以不餓,跟妳約了那種時間妳一定還沒吃飯,對不起! 我們去先去吃東西吧。」平助慌忙的說完一陣倒車出去。

「呀,沒關係的平助君,我在家裡隨便吃吃就可以了。」小夜不想太麻煩。

「不行不行,家裡沒什麼東西可以吃,妳第一天到東京,應該要吃好一點。」

「不好意思......到處麻煩你。」相較於肚子叫被聽到,平助的熱心更讓小夜覺得不好意思。

*

平助領著小夜走進一家看起來很有加勒比海風情的酒吧,酒吧外頭沒有招牌,但是門上掛著「燃Bar,請進。」

平助和吧檯後的人招呼了一下坐進一個小包廂,酒吧的氣氛很輕鬆,客人看起來都是年輕上班族,L型吧檯的右手邊就是一排L型並列的包廂,說是包廂其實只是兩長椅對坐一張木桌,但是每張木桌上都有盞低垂的吊燈,把圍繞木桌的空間營造得很有私密感。從酒保招呼平助的方式,小夜猜這間酒吧應該是平助常來的地方。

「想要吃什麼?」平助翻開菜單問小夜。

「什麼都行,可以快速上菜的好了,我好餓。」小夜對著對桌的平助咧嘴一笑。

平助露出看起來像鬆一口氣的笑容,不知道是笑小夜飢不擇食,還是笑她女孩子卻這麼坦白的好胃口。

服務生送上水,兩人點好菜,小夜問「這間酒吧平助君常來嗎?」

「恩,離家裡挺近的,酒不錯東西也好吃,和一些熟客是好朋友。」平助邊說邊脫下西裝外套放在椅子上。

「喔喔,氣氛挺不錯的,這家店。大家看起來都是上班族來小酌一番。」小夜雙手撐在長椅上環視了一下酒吧。

「嘛,差不多吧。」平助也像小夜一樣看了一看酒吧裡的人,一隻手無意識的轉著另一隻手上的袖扣,在小夜看來,那一對袖扣應該也是價值不斐。

「平助君。」

「え?!」平助被小夜突然轉正經的語氣嚇了一跳。

「再次謝謝你收留我,願意讓陌生人借住這麼長一段時間的人連在カウチサーフイ上都很不容易找,能碰到平助君真的太好了。」小夜用頭作小鞠躬。

「呀,道謝的事就不用再說了,妳女孩子自己一個人上東京,能夠照顧一下我也覺得很開心。」平助急忙推謝。

「所以,我覺得我有義務鄭重的自我介紹一下,畢竟要在平助君家叨擾這麼久,你有權利知道收留的野貓是什麼人,所以,我先自我介紹,之後你想要問什麼儘管問,我一律回答。」服務生這個時候端菜上桌了,平助幫兩人點的牛肉漢堡餐果然是火速上桌的菜,但小夜沒打算開動。

「我叫小夜,今年27歲,岡山縣岡山市人,一輩子沒走過遠門,這一次到東京來算是第一次的大旅行。工作是soho畫家,呀,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是在一家書店打工,興趣是畫畫,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戒菸,還有,The Pierces是我最喜歡的樂團。」小夜一口氣講完這一長串的話,然後抓起刀叉開始攻擊她的晚餐。

另一頭的平助則是被小夜珠連炮結的自我介紹驚呆了,牛肉漢堡在他面前冒著熱騰騰的煙。

「好吃」小夜嘴裡含著食物開心的說「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問吧,阿不過,你也吃阿。」說完插起餐盤上的小番茄塞進嘴裡。

平助還呈現恍神狀態。小夜的朋友常說她講話太直接,行為舉止也不像女人,平助可能被嚇到了,自己收留了一個野蠻人。

平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,拿起刀叉開始切漢堡「恩,要問什麼好呢?......恩,小夜是畫畫的阿,好厲害,是畫什麼呢?」

「主要是畫油畫,不過有時候也會用水彩。平助君呢?」

「阿,我啊,我在一家建設公司作專案。」不知道為什麼平助君說這句話的時候,小夜覺得他有點心虛。

「建設公司,所以是蓋大樓的囉,專案是作什麼的呀。」

「專案って...恩,いろいろ,能想到的蓋大樓的事都得做。」

小夜確定平助不是太想討論工作的事情。「了解。那平助君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?」不想說就換個話題,小夜一點都不介意,反正每個人都有不想和人討論的事情。

「啊っ...喔......那,小夜為什麼喜歡The Pierces呢?」平助用刀叉的優雅手段又讓小夜再次確定,藤堂平助是在上流社會長大的孩子,小夜看了一眼自己可以說是一團亂的餐盤。

「我覺得她們的歌曲都很特別,孤獨的唱腔裡帶有很原始的味道,其實會喜歡上她們樂團完全是個巧合,我這個人是不太買CD的,沒錢收集,但是打工的書店隔壁就是一家CD店,常常藉口去抽菸跑到隔壁聽CD試聽帶,也是碰巧聽到她們的歌。平助君呢?」小夜抓起桌上的幾罐醬料觀察,決定嘗試其中一種。

「我啊...會知道她們也算是巧合吧,有一次出國,逛街的時候碰到她們的游擊演唱會,一聽就喜歡上了。」平助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,彷彿再回味那一天的演唱會一樣。

「那你最喜歡她們的哪一首歌?啊,等等,我們一二三一起說,看看是不是同一首。」小夜最喜歡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了,平助聽小夜這麼說也一副很新鮮的表情。「一、二、三」

「We are stars。」

兩個人都大笑出聲。

「小夜也喜歡這一首!」平助笑著說。

「當然囉,大部分的人都喜歡這一首吧。」

「蛤? 所以小夜是猜我喜歡這一首,不是真的喜歡這一首?」平助從兩個人見面以來,語氣裡的僵硬終於緩緩鬆綁。

「不是! 我是真的喜歡這一首!」小夜大聲反抗「完了,這樣越描越黑。我喜歡它的歌詞。We are stars, fashioned in the flesh and bone; we are islands, excuses to remain alone; We are moons, throw ourselves around each other...」

「We are ocean, being controlled by the pull of another」平助接口,兩個人像在吟唱午夜前的靈歌一樣的,在昏黃的吊燈下低聲說著歌詞,平助的眼睛裡帶著非常深邃的笑意。

「看吧,我是真的喜歡,不然怎麼說的出歌詞。」小夜得意的說。

「好吧,姑且相信妳。」平助點點頭,然後說「還好不是新八桑接待妳,不然你就得說愛和慾望之日之類的歌是你最喜歡的歌了。」

「哈哈哈,愛和慾望之日,不會吧! 但那首歌其實也很嗨啊,比較老派一點就是了,永倉君喜歡的是那種類型的歌嗎?」

「只要是你能想到正常年輕人不會喜歡的歌,就是那傢伙會喜歡的歌。」平助毫不留情的說。

「哈哈哈,好想見見永倉君喔,是什麼樣子的人呢?」小夜側著頭想像永倉新八的樣子,唱著老派酒家歌曲的大老粗。

「這個星期六我們幾個酒友會聚餐,新八桑也會來,妳不介意的話就一起來吧。讓新八桑愧疚一下! 在最後一秒鐘拋棄妳真是太過分了,交了個女朋友就不守信用,實在是。」平助一講到永倉整個男孩子的感覺就跑出來了,應該是很好的哥兒們吧,小夜心想,不然也不會答應永倉君這麼臨時又無理的請求。

「那平助君的女朋友沒有關係嗎? 我住在你家?」小夜突然想到。

「蛤? 女朋友? あ、呀呀,我沒有女朋友!」平助臉紅到耳根「啊,我是說我現在沒有女朋友,啊,不是...」講到女朋友的事情整個亂了陣腳,也下意識的避開小夜的視線。

真是個單純的男孩,小夜越來越覺得平助很可愛。

「平助君明天還要上班吧?」

「恩,怎麼了嗎?」話題轉開平助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,恢復正常的問。

「那明天還要早起呢,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吧,不過在那之前,再問我一個問題吧,無三不成禮,問完三個問題,我們就算正式介紹過了喔。」小夜隨意亂說了個遊戲規則,也許只是喜歡看藤堂平助想題目困擾的有趣模樣。

「三個問題啊,要問什麼呢......那,小夜喜歡吃什麼?」

「蛤? 這個題目也太沒有創意了吧!」

「え? 妳又沒有規定要是有創意的題目! 這個問題很重要吧,我們之後一個月一起吃東西的機會很多吧?」平助頭頭是道的捍衛自己出的題目。

「這樣說也是啦......好吧,我最喜歡醬油配飯了。」

「蛤? 這哪算是一種菜啊!」平助滑稽的笑出來。

「反正我很好養啦,這樣你放心了吧,不是收留一頭豬母,把你家冰箱吃空。」

平助已經笑到不行。

「平助呢,你喜歡吃什麼?」

平助扶著肚子說「我最喜歡吃勝丼。」

「那不就是豬丼嗎?」サヤ瞇著眼說。

「妳是想說我是豬嗎?」平助抵抗著說「小時候和劍道社的朋友比賽前一天晚上,都會一起去吃勝丼,所以現在勝丼吃起來還是有汗水和青春的味道呢。」

「了解。」小夜點點頭「青春的味道還可以,汗水的味道就遠慮了謝謝。那、平助君,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。」

「こっちこそ、小夜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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